遲澈之傾身靠近晏歸荑，突然，門從裏面被拉開，她握著門把的手一松。

朱朱從門縫裏探出頭來，“你怎麽不進來？”

話音落下，朱朱看見她身後的人，狐疑道：“你們……”

晏歸荑把朱朱往房間裏推，自己也跟著走進去，沒和遲澈之多說一句便合上了房門。

門扇起的風刮到臉上，遲澈之在原地站了會兒，冷著臉回了對面的房間。

“誒，你們？”朱朱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她擡手晃了晃手機，“落在他那兒了。”

同一本正經的人開玩笑純屬自討無趣，朱朱“嘁”了一聲，走去客廳倒在沙發上。

晏歸荑看這樣子就知道她一時半會兒是起不來了，徑自去了浴室。

落地窗上倒映著霓虹星火，邊上放著浴缸，入浴劑等物什一應俱全，可她絕不會使用。拉下百葉窗，一轉身，她就看見右側的墻上掛著一面巨幅的全身鏡，還有鏡中一-絲-不-掛的女人。頓了一秒，她面無表情地走進了淋浴間。

隔離幹濕區的玻璃門結了一層薄薄的霧氣，熱水沖刷著晏歸荑的身體，她閉著眼睛，再一次聽見他說“喜歡，喜歡得要命。”畫面像掉幀的老派膠片電影，放一會兒又停下來倒帶，反覆著，帶著落日氣息的回憶就這樣在氤氳裏融化，化成一灘黃油。

將浴巾包裹在頭上，她從帶過來的防水收納袋裏拿出一瓶旅行裝的身體乳，焦糖海鹽的味道，乳液在大腿上抹開，她忽又想起今晚吃飯的時候她的那些臆想，欲望的，情-色的。

真是不知羞恥。這個念頭使她幻想的畫面剎那間變成一片老舊電視裏才會閃爍的雪花。

二十六歲的女人，就算不經世事，有這方面的幻想也再正常不過了，她是肉體凡胎，冰冷外表下暗流湧動。可每當有這些幻想的時候，她就會特別厭惡自己。

雖然年歲增長，有的事情卻還未終了。

那邊廂，客廳裏燈光敞亮，茶幾上放著一堆零食，遲譯盤腿坐在沙發上，抱著Switch玩得不亦樂乎。

遲澈之站在窗前，看外面的夜景看得出神，似是根本聽不見游戲吵鬧的音樂。他在房間裏轉了十來分鐘，一杯加冰威士忌也沒有澆滅他心頭的火焰，反而腦袋一熱，發了消息給“葡萄”，內容是“在幹什麽？”

二十分鐘過去，並沒有收到回覆。在看見消息送達提示的時候，他就知道完了。

過去他最煩收到這一類的消息，不僅認為幼稚，還覺得這是在打探他的隱私、侵占他的個人空間，一開始他還會耐心地回覆，後來就直接置之不理。沒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也會發這樣的消息。

住在他身體裏的那個高中生美夢成真，抑制不住興奮勁兒，使得他也跟著躁動。

說到過去，遲澈之的的確確做了許多荒唐事。決心忘掉過去後，他在歐洲展開了全新的生活，出眾的外表，揮金如土的架勢，讓他很快就成為女孩們的獵艷目標。徹夜狂歡，一周有五天宿醉，剩下兩天陪著女孩們逛街購物、橫掃精品店，那段時間可以用紙醉金迷來形容，誇張到他在留學生圈子裏幾乎上演了一出《緋聞女孩》。

有天下午，他從空無一人的酒店房間的地板上醒來，打開手機就看見女孩們在社交動態上曬出的戰利品，突然發現自己被當成了提款機。這不是他的生活，意識到這一點，那些輕飄飄的虛無的快樂煙消雲散，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郁悶和難過。他在家裏呆了一整天，試圖做些什麽，卻無事可做。

夜晚的鐘聲響起，他裹著大衣只身去了家附近的一家爵士酒吧。就在那兒，他遇見了俞舟，一個同樣失意的中國男孩。兩人坐在吧臺上，也不知道怎麽搭上話的，越聊越投機，簡直一見如故。男人成為朋友特別簡單，一來二往，他不僅有了在英國的第一個朋友，還認識了朋友的朋友，包括烏煬。實話講，他起初以為他們不過也是一群混吃等死的二代三代，後來發現他們聚會除了吃喝玩樂，大多時候會一起去圖書館學習、寫paper，舉辦內部的文藝活動，諸如朗讀會、沖洗膠卷、看什麽勞什子歌劇，連郊游也是到地兒了就躺在草坪上看書。

遲澈之對這些壓根不感興趣，他只是想換個活法，因而也總是很樂於同他們來往。不管怎樣，人總是會受環境影響的，尤其是當他想要融入這個群體的時候，有意無意總是會去模仿。

沒過多久，遲澈之就被邀請進入了“泰晤士小報”這個聊天室，正式成為這個小組成員。也就是那一陣兒，他和朋友們看了一場展覽，其中有一幅畫畫著一個女孩。他上網檢索，看到了“繆斯”這樣的字眼。

他想起自己說過的話，幡然醒悟。

他要收藏那個女孩所有的畫，他必須做到，倒不是因為他還愛慕著女孩，雖然確實如此，但更多的是一種憤怒和嫉妒交織的心情，是反骨。

他渾渾噩噩混了一年預科，突然說要考牛津，還真就天天捧著書挑燈學習，把遲太太嚇了一跳。最後考上了，家人又驚又喜，遲父要獎勵一臺車，他拒絕了，要了一筆錢買了幅畫。

揣在兜裏的手機剛一振動，遲澈之就摸了出來，晏歸荑總算回覆他的消息了，“怎麽了？”

他正在打字，對話框裏又跳出一條消息，“剛才在洗澡。”

“想你”兩個字消失在輸入框裏，他回覆：困了？

“還好。”

“我也還好，陪你說會兒話吧。”

晏歸荑笑了笑，明明是他自己想要聊會兒，非要講這是為了陪她，而且，他們明明離得這麽近，還要通過手機說話。這個男人真夠幼稚的。

她不過兩分鐘沒回覆，那邊的人似是等不及了，又像是斟酌再三，發來消息，“睡著了？”

“沒有，”她回覆道，“你有個東西落我這兒了，你出來拿。”

走廊兩邊的兩扇門同時打開，遲澈之和晏歸荑對視一笑。

他說：“什麽東西？”

她往走廊深出走了兩步，“你過來。”

他一靠近她，就想把人抱在懷裏，四下無人，他也沒有忍耐，直接從背後環住了她。她身上散發著甜蜜的焦糖海鹽的味道，他把頭埋在她的頸窩處，深吸了一口氣，嘴唇有意無意地掠過她的肌膚。

不等她反應，他的唇輕貼著她的耳垂，說：“就這麽一會兒，我就開始想你了。”

晏歸荑心中一動，又聽他說：“你說，我是不是喜歡你喜歡得要命？”

她咬著唇笑了笑，轉過身去，擡頭望著他，“不想要你的東西了？”

他這才想起，問：“是什麽？”

她雙手拉著他的腰側的衣服，踮起腳來，朝他唇上吻去。

遲澈之只覺嘴唇觸及了一片柔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竟忘了閉上眼睛，直楞楞地看著眼前的女人，她的睫毛在顫動，近得他幾乎要看不清。

晏歸荑只是輕輕一碰，便要收回，可他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反手扣住她的後腦勺，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來勢洶洶，仿佛要將欲望全數傾倒，鼻尖抵著鼻尖，他含著她的唇瓣，輾轉著、撕咬著，直到她情不自禁地張開了唇齒，這半秒的松懈讓他瞬間就捉住了她，舌尖抵開她的貝齒，掠過她的上顎，她屏住了呼吸，攥緊的手快要把他的毛衣扯變形。

他低笑了一聲，“放松。”

她果真放松了些，雙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他微微瞇眼，很享受她的反應般，再度含住她的唇，一邊舔舐著一邊含糊道：“乖。”

而後不等她回答，他發起了更猛烈的攻勢。兩人纏綿而火熱地擁吻著，她被他步步緊逼，一路退到墻邊，她艱難地發出聲音，“好、好了……”

他哪裏夠，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擡上去鎖到墻上，一手抵在她後腦勺給與保護，怎麽也不肯與她的唇齒分離開。

不遠處傳來人聲和腳步聲，晏歸荑瞪大了眼睛，垂在身側的手推了推他，似乎聽見他的一聲嘆息，他放開了她，擡眸朝走廊望了一眼，又飛快地在親了下她的臉頰。她瞪了他一眼，他往後退了一步，忽然發現什麽似的，饒有興致地擡起她的下巴，拇指指腹摩挲著她的下唇緣，“葡萄紅了。”

“餵……”晏歸荑最終沒能發出完整的音節來，餘光瞥見一個人走了過來，趕緊噤了聲。

那人只是好奇地看了他們一眼便進入了房間，她松了口氣，回頭發現面前的男人一直在看著自己，垂眸說：“好了，我進去——”

這句話也沒說完，遲澈之一手撐在墻上，傾身低下頭來。

“你有完沒完！”晏歸荑條件反射般的閉上了眼睛，卻不滿地嘟囔道。

他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臉頰，“你想什麽呢，我只是想講一句晚安。”

她睜開一條眼睛縫，看見他滿面得意之色，完全睜開眼睛來瞪了他一眼，腹誹道講一句晚安需要這樣？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沒救了，怎麽連她瞪眼都覺得可愛超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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